魯普(Radu Lupu)有點像武俠小說裡的世外高人,認識他的江湖高手均認同他的實力,但行外名聲甚少。週三晚上觀賞了他與三藩市交響樂團演出莫扎特第二十鋼琴協奏曲,入座率不算佳,但有心人定必經歷了一次奇異的莫扎特之旅。
當鋼琴搬出來的時候,觀眾會留意的第一樣東西是琴椅──那是有靠背的椅子,像辦公室會客室那種不能調校高度和沒有輪的坐椅,看上去比古爾德(Glenn Gould)的木椅更平凡,應該是鋼琴家的「私人朋友」吧。
鋼琴家和指揮走出來了。魯普一坐下就靠著椅背,先翹起雙手享受管弦樂團的合奏段,進入前還先用左手感覺琴鍵有多深,那個姿勢有點像耍太極,先前的休息像是調理氣息來準備打這套太極拳。
莫扎特第二十鋼琴協奏曲用了其鋼協中少見的小調,以往常聽的演繹都像歌劇《唐璜》那樣大鳴大放的氣勢,像阿格麗殊(Martha Argerich)的錄音簡直是把它彈成貝多芬交響曲。意外地,樂團的演奏是靜靜的像小波浪一樣,我正想這是在搞甚麼,魯普的琴音進入了,那是一種非常獨特的莫扎特聲音,粉粉的顏色。最神奇的是魯普一直靠著椅背,兩手臂伸得長長,沒有氣力似的,但琴音卻有天籟的音色,朦朧得很清雅,又清雅得很朦朧,只是到大音量的樂段才會靠前用點力。魯普的造句也很獨特,快的樂句都彈得較輕和融合在一起,很有德布西的味道,很多時候會突出低音部的線條和跳躍,但整體彈得很輕很輕,最輕的音聽眾卻一定不會聽不到。而抒情的樂句沒有刻意的伸縮,但聽起來卻有那種牽動心靈的感覺,很奇妙。
從來沒有聽過這麼有個人特色的莫扎特!
如果沒有細心去聽,一定會覺得魯普彈得像沒有顏色變化。我認為魯普的世界像印象派的畫,所有顏色都粉粉的,驟眼看會覺得沒有大紅大紫那般吸引力,但用心觀賞一定會發現這裡或那裡會多了點特別的鮮色,變化萬千,真是神奇的世界。
我一直由第一樂章聽到第三樂章中段,心裡的疑問仍未解決:為什麼不是《唐璜》的氣勢呢?為什麼連黑色也要弄成粉黑呢?只恨莫扎特把協奏曲寫得太短,才開始有點頭緒便要完結了,我還想聽魯普多彈一點!也有點緊張音樂完結後聽眾反應會怎樣,因為聽眾對這種奇異的莫扎特應該會有不同意見,我很想知道我的看法和其他聽眾一樣不一樣。
音樂完結了,我覺得聽眾的掌聲真的有點分歧。有聽眾熱情地大叫 Bravo,也有的只是禮貌式拍掌。果然是世外高人,獨創招式,自成一家,卻又逍遙自在,世內很多人不懂的!
整場音樂會完畢後走到後台試試找魯普,先前還擔心這種世外高人脾氣不知怎樣,原來他很友善!一身不太講究的打扮,在街上遇見也會當成一個普通老頭吧。我對他說很喜歡他的舒伯特錄音,也很享受他奇異的莫扎特演出。他問我們聽到了甚麼,我說第二十鋼協不是應該像《唐璜》般嗎?魯普說這是《唐璜》啊,不過《唐璜》不一定是以大聲來表現的,那種誰都懂,很容易嘛,但輕輕地表現也可以!
原來這就是他的概念!明白了,第二十鋼協也可以彈成輕輕一句話便置你於死地的感覺。
「極品」舒伯特《即興曲》得到簽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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